神  卦（第一章）

文：晏良华  编辑：唐佳

   那天早晨，一辆豪华的宝马轿车开进了尿巷子。

   尿巷子的尽头住着全市有名的神算子黎半仙，黎半仙非男性，而是一介女流，有时人们也叫她为先生，但多数人称她为娘娘。黎娘娘面目慈祥，宽阔大脸，只是眼睛略小，许是算卦作法之时眯缝着眼睛，把那原本与面目十分协调的一双眼睛眯成了缝。加之这些年来身体日渐发福，所以眼睛就显得十分的小了。虽然她经常是眯缝着眼睛说瞎话，但假若是说到点子上了，她会突然睁大眼睛盯着你，把那将要发生在你身上的祸福说得是有板有眼，也会让你喜形于色，也会让你毛骨悚然。

   开进尿巷子的宝马车在巷子中段的一块开阔之地停了下来，这里有一棵古老的黄葛树，树冠粗大，枝繁叶茂，把个尿巷子街道中央遮蔽得如同一把大雨伞，夏天的晚上，巷子里的人们都爱集聚在这里纳凉；冬季的早上和晚上，人们也爱在这里摆龙门阵，拉家长里短的家务事。特别爱把从黎娘娘那里得来的那些个家里要得福受禄，遭灾遇难等传说得神乎其神，从而给没有发生的事情披上一层神秘的、蒙笼的色彩。

   宝马车的门开了，从车子的副驾驶室下来一位干干瘦瘦，戴着一副金丝眼睛，手上夹着个公文包的精明强干的小伙子。小伙子下车后，迅速拉开了后座的车门，一个大腹便便，矮矮胖胖的男人从车里钻了出来。干干瘦瘦、个子高高的小伙子领着那矮胖男人，径直朝尿巷子尽头黎娘娘的往所走去。坐在车子里的一个大胡子、戴墨镜的司机也下了车，站在黄葛树下抽起了烟。

   这尿巷子，其实是一条小街。这条小街在多年以前是这座城市的郊外，也是人们进城的必经之路。那时，城里很少有公共厕所，人们进城赶场，待进城和出城前，都爱在这里小便，遇到当场天，附近郊区的农民早早地就放了很多尿桶，在这里一字儿排开，专供进城的人们解决尿急问题。下场后，便有农民过来把满满的一桶尿液担回去淋菜，那时没有化肥，这些供应城市的新鲜蔬菜，都是附近农民用这尿液滋养出来的。有的农民早晨担一担蔬菜进城，顺便还提了一对尿桶放在尿巷子，待蔬菜卖完下了场，又担上一担尿液回家。

   后来，尿巷子逐渐形成了一条小街，什么卖蔬菜的、卖针头线脑的、摆打铁摊的、磨菜刀起剪子的、卖涝漕开水的、卖烧馍凉面的，等等。充斥在尿巷子，虽然没有了那些臭不可闻的尿桶，但尿巷子的“美名”依然被人们叫得响亮。

   现在的尿巷子早已融入到了城市之中了，旧城改造也许在不久的将来，就会把这里变成一片高楼林立之地。但尿巷子却被人们记住了，而且写进了县志并画上了县地图。看来，尿巷子这个“美名”是抹也抹不去的了。

   矮胖子与干干瘦瘦的高个子走到了尿巷子的尽头，黎娘娘的门还没开，但屋子里却飘浮出来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来。屋里有低低的、飘渺的“南无阿米托福”的梵音袅袅，那是录制好了的从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。干干瘦瘦的高个子举止斯文地轻轻地扣了扣门，过了好久，门开了一条缝隙，一个老头迷糊的眼睛从缝隙里射了出来：“你找谁？”声音干巴巴的，没有一丝生机。

   “我们找黎先生。”老头儿似乎想把门关上，但小伙子的一只脚却跨进了门槛，干干瘦瘦的高个子轻轻地挤开了门。老头儿只得后退了一步，把那干巴巴的声音放得低低的说：“娘娘正在做早课呢，你等会吧。”老头儿把他们让进了屋里，随即就关上了大门。这时，矮胖子和干干瘦瘦的高个子这才看清，屋内的神龛前，一个年近六旬的女人正盘腿而坐，双手合十地正背对着大门，面朝神龛闭目修练呢。

   神龛上，檀香袅袅，烛火摇曳，梵音轻唱，飘渺虚幻。黎娘娘完全沉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，全然没有感知到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。干干瘦瘦的年轻人试图想前去唤醒这操行修练的梦中人，被矮胖的人制止住了。矮胖子男人也似乎融入到了那梵音飘渺之中，他也虔诚地立于堂屋中央，双目紧闭，似乎在忏悔什么。

   过了许久，“南无阿米托福”的音乐停止，黎娘娘从地上爬了起来，她惊愕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，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。

   干干瘦瘦的年轻人上前道了声：“黎先生，我们老板是前来向你请教的，想请娘娘给他算算卦，求个平安。”

   矮胖子睁开眼睛，看到黎娘娘站在面前，他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，说：“娘娘，我们是来请卦的，求你给个平安吉祥。”（待续）